Jesse知道他沒有媽媽,但他有兩個爸爸,畢竟「Mark」不是女生的名字,對嗎?
他是從Daddy那裡聽來這個名字的,雖然Daddy極少提到那個人,大部份呢喃出這個名字的時間點,都是在他高燒不退或做惡夢的時候——尤其是下雨天。
他還知道Daddy是在生下他之後身體狀況才變差的,當然,這是從他的祖父母那裡聽來的,他看過Daddy以前的照片,衝浪或參加其他運動,每張照片都看得出他的陽光和爽朗,快樂和無憂無慮的模樣像不曾經歷過崩潰。
但這些美好的過去都被他剝奪了,不只健康,還有時間……大人總認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,而Jesse也的確裝作什麼都不曉得,但其實他都知道。
Jesse很清楚自己跟Daddy長得一點都不像,他的捲髮和藍眼大概是遺傳自那個Mark,Uncle Alex曾這麼說過,當時Daddy叫他別說了小心Jesse聽見,但他都聽到了,而Uncle Alex說還好Jesse個性像你,聰明又貼心。
他對這點很自豪,也希望自己能像Daddy一樣勇敢堅強,不被任何挫折擊倒。
Daddy不喜歡他接觸電腦,但他對於那些網站是怎麼運作的非常感興趣,可是每次看到他碰電腦,Daddy就會露出很複雜的表情,嚇得他往往不敢在Daddy面前靠近電腦。
不僅如此,還有他挑食不肯吃蔬菜時,Daddy也會露出無奈的苦笑。
「你跟他真的好像。」
某天Daddy睡的迷迷糊糊時,揉著Jesse的捲毛頭對他這麼說。
Jesse想到全家最討厭自己的應該是祖父,他從未對他笑過,憎惡的意思非常明顯。
但有次Jesse不小心在祖父專用的書房睡著了,因為他真的很喜歡待在那裡,好幾次都偷偷趁沒人注意時溜進去,結果當他醒來時,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大外套,祖父則背對著他坐在書桌前。
Jesse以為祖父會罵醒他,然後將他趕出去……他下意識的縮進外套裡,感受那其中的溫暖,把自己裹得更緊,偷偷看向祖父的背影,心想也許對方也沒有那麼討厭他。
但Daddy、祖父母、Saverin家的人……他們真的愛他嗎?還是恨他?或許是又愛又恨吧。
他長得太像那個Mark了,如果真的有一天Daddy不要他了,他雖然很難過但也能理解的。
有時他覺得自己的理智和情感能完全而清楚的區分開來,是一件很古怪的事,不太符合他5歲的年紀,大家都說他太早熟了,也許吧。
只是他不知道Mark是不要他和Daddy,還是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,他很好奇,但他從來都不問,因為這樣Daddy會很難過,他不想要讓Daddy傷心。
他更怕Daddy不要他。
對於有著「Mark」這個名字的未知人物,Jesse對他沒有任何感覺,喜歡或討厭都談不上,僅僅是好奇,好奇他和自己多相像、好奇他的有多高或多胖、好奇他的聲音和說話的方式、好奇他的穿著打扮、好奇他和Daddy認識的過程?
——好奇他有沒有愛過Daddy?
「我也想去美國。」
「Jesse,我說過我是去出差,是去工作不是去玩的,」Eduardo邊整理行李邊哄他的兒子,「你為什麼想去美國?」
「只是想去看看。」Jesse跳下床跑到Eduardo身邊眨眨眼。
他真的沒有想去找Mark,只是對美國充滿好奇,想和Daddy一起在這個國家的某處走走。
——好像這樣他們一家人在某種意義上算是重聚,即便可能相隔遙遠,但至少身處於同一個國家。
「好啊。」Eduardo揉了揉Jesse的頭,把他抱到懷裡。
他無法拒絕Jesse,這個孩子非常聰明和貼心,從不過問他無法回答的問題,而且很少提出要求,所以Eduardo想滿足他這個小小的願望。
就當作是父子一起出國旅遊吧。
Eduardo發現自己被切斷所有金源時,曾短暫陷入無邊無際的惶恐中,但他很快的冷靜下來,摘下引以自豪的家族戒指寄回家,絕不示弱。
他將剩下來的錢繼續花在訴訟上,另一部份是學費……他知道自己得開始打工賺錢了,或許還得把一些昂貴的物品拿去折現?Eduardo並不怨恨父親的殘忍,他只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憤怒。
幸運的是他提前以優秀的成績畢業於哈佛大學,不幸的是官司和解後他的積蓄所剩無幾——除去他從Mark那裡得來的6億美元不談。
Eduardo不願意使用這筆錢,但現實告訴他不可以像當初寄回家族戒指那樣,將支票寄回Facebook辦公室給Mark,無論他多不想承認,但他非常需要。
「Wardo。」
Mark站在Eliot House樓下抬頭望著他,Eduardo靜靜的站在原地,過了許久才走下樓。
「訴訟結束了,我想我們可以談談?」
為什麼他總是可以把嚴重的事情說的如此輕描淡寫?就像百萬會員夜那天,他說「You signed the papers」,Mark是怎麼做到的?
Eduardo握緊拳頭,指甲狠狠掐進掌心,他微微一笑:「談什麼?」
Mark被他這樣坦然的態度嚇了一跳,他僵硬的提議:「……能坐下來談嗎?」
「好,」Eduardo邁開步伐將Mark甩在身後,「喝一杯吧,我請客。」
「不——」
Eduardo想起Mark曾來他打工的地方看過他,大家都知道他這位Saverin家的有錢小公子被家族拋棄,必須自力更生,想必Mark也很清楚這件笑話。
「是用你的錢。」Eduardo轉身拿出支票揮了揮,笑的無所畏懼。
Mark彷彿刺傷般,腳步踉蹌了一下,而後趕緊站穩,說不出一句話。
他一直看著Eduardo,等到後者先移開視線,逕自往前走去,拉開一長段距離後才慢慢跟上。
喝多果然誤事,他們不小心上床了。
昨晚他們沒有像當初說好的「談談」,更何況誰也沒出半點聲音,只是各自安靜的喝酒,喝到不省人事,直到稍微清醒的Mark送他回家,Eduardo終於自暴自棄的吻了Mark,洩憤似的咬住他的肩膀,等他咬完就被Mark推倒在床上,後來事情便開始失控,卻又合乎情理。
Eduardo承認即使Mark拉著他進入他設好的陷阱,即使他們在訴訟期間互相傷害,即使他已一無所有,他還是愛他……他也知道這聽起來可悲的很好笑。
意外上床後他便不告而別,Mark也沒有找過他,Eduardo始終留著那張6億美元的支票卻從來沒用過。
然後他發現他懷孕了。
Eduardo也沒想太多,他只想離開美國回到巴西,所以他終於下定決心將支票寄到Facebook辦公室給Mark,他不想用這筆錢養育他的孩子。
——這是他最後的任性和驕傲。
他以前認為Facebook是他和Mark的,但他卻只被當成提款機。
Eduardo回巴西並非要悲慘的投靠捨棄他的家族,只是來到熟悉的家鄉好過在新的地方重新開始。他過得非常辛苦,懷孕讓生活和工作變得更加困難,況且他是獨自一人無依無靠,但他仍堅持不懈的努力著,為了他的孩子。
直到醫生告訴Eduardo他懷孕的狀況不太好,難產的機率很高,夜深人靜時他第一次痛哭失聲。
從百萬會員夜起到現在,累積了幾年的眼淚終於潰堤而出,但Eduardo只脆弱了一個晚上,翌日便傳了訊息給Alex,告訴他目前的狀況,然後勇敢的微笑著告訴醫生,孩子的生命比他更重要。
Eduardo在手術台上昏迷時,想到了他和Mark在哈佛的一切。
「天啊,我睡了多久?!」Eduardo猛地從Mark的床上彈起來,緊張的翻找他的書包和課本,「Mark竟然沒有叫醒我!」
要是遲到沒趕上點名怎麼辦?
「別擔心,Wardo,」Dustin坐在椅子上轉圈圈,「Mark代替你去上課啦。」
「什麼?」
Dustin頭暈似的停下動作:「你昨天不是因為Phoenix Club的試驗拖到很晚才睡嗎?他就說要代你去上課,還要我不能吵醒你……嘿,你不是被我吵醒的吧?否則我會被Mark用擊劍砍死的!」
Eduardo搖搖頭,呆呆地坐回床上。
所以,為什麼Mark要浪費他自己的時間,就為了讓他能睡久一點呢?
「這是什麼,Mark?」Eduardo愣愣地接過Mark遞給他的鑰匙。
Mark聳肩回答:「H33的鑰匙。」
「你不是已經給我Kirkland House的門卡了嗎?」Eduardo笑出聲。
「但你知道我常遲到,上次你在門口的白板上寫了Asshole。」
Eduardo又笑了:「那你應該學會準時而不是給我鑰匙,Mark,這樣好像你要我住在H33一樣。」
「你要正式住進來嗎?雖然我覺得你已經是常駐房客了。」Mark的眼睛難得離開了電腦螢幕。
「別忘了我住在Eliot House。」
Mark滿意地看著Eduardo收好鑰匙的動作,然後轉頭看向電腦,沒有說話。
所以,為什麼Mark看起來有些失落,就因為他沒有答應住進Kirkland House呢?
等Eduardo再次睜開眼睛,他看見他的父親坐在病床旁邊。
Roberto面無表情地望著他,父子兩人多年未見卻誰也沒說話,Eduardo眨眨眼等待父親開口斥責。
「那個男孩,你為他取什麼名字?」
這是他對他說的第一句話。
Eduardo愣了很久,而Roberto也不打算再重複一次。
「……Jesse. His name is Jesse.」
Roberto點點頭,病房內又是一片寂靜,Eduardo正想說話,便看到他父親沉默著站起身走向門口,於是他咬住嘴唇低下頭。
「你和他一起回家吧。」
Eduardo抬起頭,只看見他父親的側臉,他還沒來得及開口,Roberto就離開病房了。
他愛Jesse,無庸置疑。
即便他的身體狀況在生下Jesse後變差了(畢竟他懷孕期間的生活非常艱困)、即便Jesse和Mark一模一樣的長相會無時無刻提醒他那痛苦的過去……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愛他。
Jesse簡直就是縮小版的Mark,去掉那惱人的驕傲自負,還有總是面無表情的臉……Jesse愛笑,而且非常懂事貼心,喜歡與人交談。
但他還是非常像Mark,Eduardo一看到Jesse碰電腦或鍵盤,或是偷偷挑掉蔬菜時,他就會不由自主的心顫。
Eduardo沒告訴Mark關於Jesse的事,也沒告訴Jesse關於Mark的事,但只要Jesse開口問他,他會據實以告絕不隱瞞。
可是Jesse從來沒問過,聰明又成熟的像個小大人,Eduardo偶爾希望他能更像小孩一點。
Eduardo抱住Jesse,吻了吻他可愛的捲毛頭髮,並他摟得更緊,將要重回美國的擔心和疑慮拋到腦後。
他們意外上床的隔天Eduardo就搭飛機去紐約了。
Mark知道自己又搞砸了,他不僅把Eduardo推得更遠,也毀了他們和好的可能性,即使那個機率微乎其微,但他還是毀了。
好吧,他喜歡Eduardo的事只有Chris和Dustin知道,Mark也明白Eduardo只把自己當成摯友。
Eduardo不知道的事太多了,比如他給他Kirkland House門卡和H33鑰匙的原因,並非怕Eduardo等待、比如他算好時間停下修程式碼的工作,跑到Eduardo參加Phoenix Club入會試驗的地方,把喝醉的他扛回Eliot House,照顧了他一整夜、比如他們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AEPi的派對上,透過Dustin介紹……
是他走向他的。
「Where is Kirkland House?」
然後他眼前低頭看書的巴西青年抬起頭對他笑了笑,告訴他方向。
Eduardo不會記得這些小事。
Mark會記得這些瑣碎的小事是因為他愛他……他也知道這聽起來可悲的很好笑。
他煩惱的思考了很久,終於下定決心訂好周末飛往紐約的機票,然後要出發的前一天Mark收到Eduardo退回來的6億美元支票。
Mark第一次覺得他失去Eduardo是在加州雨夜那天、第二次是他得知Eduardo凍結了銀行帳戶、第三次是Eduardo在百萬會員那天砸了他的筆電、第四次是他們簽下和解協議、第五次是上床後隔日沒看見Eduardo的身影……
而收到那張支票是第六次Mark覺得他失去Eduardo了。
第七次的失去感來的很快,Eduardo離開美國回到巴西後音訊全無。
某天晚上,Mark喝了很多酒並繼續熬夜寫程式,他無意間瞥見螢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凌晨兩點。
然後他發瘋似的砸了面前的筆電,連同書桌的那台電腦也一併遭殃,Mark並不怨恨Eduardo的殘忍,他只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憤怒。
Mark決定自己絕對不要再打擾Eduardo,畢竟他只會傷害他。
——直到系統顯示Eduardo要回到美國的航班號。
「Chris,我要去紐約一趟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Wardo回來了。」
Chris拒絕去看Mark的電腦螢幕,他頭痛的皺起眉:「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會再做蠢事傷害他了,為什麼又要去紐約?」
「只是想去看看……他。」
其實Mark更想道歉,但恐怕Eduardo不願意見他,而他也不想嚇走Eduardo,所以Mark選擇單純去見他。
「我敢肯定你不會安分地做一個Stalker,」Chris站起身整理好西裝,「我得和你一起去,以防萬一你又做了什麼蠢事。」
Mark點點頭同意了,只有要待在Facebook的Dustin大喊不公平。
他不會再做錯了,他甚至不會和Eduardo說一句話。
儘管時至今日,他一如既往地愛他。
TBC?(大概是END)
其實我最想寫的是Mark和Jesse的對話,比如:
「我不管我們長得有多像,或是醫生怎麼說,如果Daddy說你不是我Papa,你就不是我Papa。」
「……Fair enough.」
所以這一章只是鋪陳,好累,想直接快轉到我很想寫的那段內容,而且這篇文沒列大綱就寫了,大概會更很慢......很慢......很慢......好想只寫我想寫的片段(躺